paradoxical paradox

在看完這部電影的當下第一個念頭就是：『好像少了點什麼。』有一種悵然
若失的感受。因為先前看過小說，書中的一字一句都讓我細細品味，並且從
中建立起自己的具象化的香水世界，因此電影在我感覺有些倉卒，有種小說
跟電影是兩個不同故事的錯覺，雖然結局是相同的。

記得當初看完小說的感想是，人都在追求自己欠缺的東西。只是葛奴乙不一
樣，他所欠缺的沒人可以給他。在小說中，他曾經一度達到可以在世上安然
生活的標準，就是給自己帶點『人味』。然而，人是不會懂得滿足的生物，
葛奴乙仍然希望擁有世上最美的氣味，而他便可以用這種氣味顛倒眾生。電
影中用一句話貫穿整個故事，包迪尼告訴葛奴乙「香味是生命的靈魂」，不
帶任何氣味的葛奴乙，是否也就意味著沒有靈魂。不管製造或是收藏多少香
氣灑在自己的身上，都像是穿別人的衣服一樣，在褪下這樣的外衣之後的葛
奴乙便什麼也不是。然而最後他看著飄遠的手帕才明白這個事實，人們迷戀
的是手帕上與葛奴乙身上散發的迷幻香氣，而不是他。

不過這樣讓我忍不住推想，如果『香味是生命的靈魂』，那是否擁有美麗的
靈魂才能散發美好的氣味？相由心生，氣味是否也是呢？電影中安排黃李少
女將自己做生意的李子分給乞討的老婆婆，是否在暗示這些女孩的性格都明
朗良善呢？線索不足，只是猜測而已。（無責任XD）

對於葛奴乙而言，存在於世上的任何東西都有氣味，然而沒有氣味的他究竟
算是什麼？他又真的存在過嗎？他無法證實自己的存在，也沒有人可以，因
為所有認識他的人皆遭逢變故。上帝給他開了一個最大的玩笑，讓不具氣味
的他擁有最驚人的嗅覺，使葛奴乙一生都像追逐自己尾巴的狗，以為在自己
以收藏絕妙氣味為目標，到頭來只發現他最想擁有的是屬於自己的氣味，自
己的存在，自己的靈魂。最初什麼都沒有的葛奴乙，最終什麼也帶不走，只
能在死前短暫且絕望地感受人們的『熱情』。

賣黃李的少女氣味對葛奴乙是特別的，她是葛奴乙氣味生命中的一個新的開
始，從她身上葛奴乙不僅體驗到全新的香氣，某種層面上也反映了自己的生
命。在山洞中獨自啜飲少女香氛的葛奴乙，被少女沒有聞到他的味道的夢境
或是想像給驚醒，驚覺他一直忽視的問題。刑場上，眾人為他的香水癡迷，
進而產生愛的感覺，所有的人互相擁抱、親吻、做愛，可是沒有人接近葛奴
乙，這時的他只能讓自己再度進入他的幻想世界，去找尋那位黃李少女的香
氣，這次的他擁有氣味，不再只有單向的享受少女的氣味，也在想像中從少
女身上感受到存在的回應，可是少女最後還是死去了。離開想像的葛奴乙感
到悲傷，失去記憶中當時單純不帶目的的香味，現實中依然沒有人在乎他。
什麼情感都好，哪怕是死去少女父親對他的憤怒。所以他張開手臂迎接里昂
的劍，結果則是再一次地絕望，他的香水俘虜了喪女之痛的父親，甚至視他
如子。葛奴乙很明白，這是珞兒氣味的所致，不是因為他個人。一次又一次
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實驗，到頭來只更加確信自己的不存在。

看了這部電影之後，我確實感受到影像與文字的差別。看小說時，隨著文字
我彷彿可以聞到作者所描述的氣味。可是當這些影像呈現在我面前時，我卻
『嗅覺障礙』了，這應該也是我依然太過依賴視覺的關係吧。雖然如此，電
影的影像還是帶給觀眾不少的『提味』，觀眾可以「調出」腦中對魚腥、嘔
吐、人潮摩肩接踵的汗臭味等等的記憶。然而在黃李少女出現之後，鏡頭符
合原著文字地帶領觀眾「看」著少女散發香氣的部位，可是觀眾似乎並沒有
辦法體會那是什麼樣的氣味。所以在看電影的這一段時，我腦中浮現出的是
書裡的敘述，才進而去想像那股氣味。這應該是電影比較吃虧的地方，或者
這也是電影自由的地方，沒有提示，由觀眾自行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氣味可
以如此吸引葛奴乙。

另外，電影在葛奴乙的性格與背景上也改了不少小說中的葛奴乙被作者用扁
虱形容不下十次，書中說他的行為模式像植物，在我看來他像補蠅草，平時
動也不動，沒人察覺得到他有什麼不同，然而只要一撩撥他，就像蟲子觸動
補蠅草一般，反射、毫不留情的吞噬。

而葛奴乙在侯爵家作客那段，他為了達到不同的目的，而調配各式各樣的氣
味，是故事中蠻重要的一段心態轉變過程。因為從這時候開始，葛奴乙開始
擁有以香味臣服世界的想法，所以他才會如此可望擁有珞兒的體香，因為他
明白珞兒或是其他少女的真正特質，他們之所以美麗、吸引人，在於她們身
上的香味。而世俗人並無法察覺這一點，只是愚蠢的渴望她們的外貌。所以
他要擁有它們，除了收藏，也享受支配愚蠢人們的得意與快感。而少女的『
生命』根本不值一提，他不記得那些女孩的模樣，因為她們就像花朵，只要
可以擁有他珍貴的香氣，這些犧牲不算什麼。電影將這樣的葛奴乙軟化圓滑
了，也因此，當電影中的葛奴乙回響起黃李少女的樣貌時，就讓我有點搞糊
塗了。另外，我最愛書中葛奴乙窩在山洞七年，獨自活在自己的想像世界中
，啜飲香氛的那一大段，在電影被濃縮不少，我覺得蠻可惜的，畢竟那是窺
見「葛奴乙世界」的重要部份。或許是我被小說綁的太緊了吧（笑），才會
有點難以融入電影的氛圍之中。

雖然嫌了電影不少，但它其實還是很值得推薦的。尤其是導演試圖將文字或
者說是氣味影像化的部分。開頭的魚市場，灰白的地方滿是紅黑色的污血，
雖說是魚市場，但魚的賣相很糟，加上被隨意丟在檯子上，跟地上不要的爛
肉幾乎無法區分。擁擠、不修邊幅的人群，吹著濕黏海風、潮濕、骯髒的港
口，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掩鼻。孤兒收容所的陰暗，穿著髒衣服的孩子窩在單
薄的木板床上，房間似乎飄著一股地下室的濕霉味。以及收容所後院灰色且
死沉空氣中，依然鮮綠的樹葉與掉落地上的果實，似乎是當中唯一的氣味。
然後是葛奴乙遠離人群的草原，以及之後遇見珞兒的薰衣草田，是如此的明
亮，空氣中沒有擁擠的悶臭，眼睛所及是清晰可辨的事物，開闊舒暢到都忍
不住隨著葛奴乙一同深呼吸。

另外就是由Ben Whishaw 飾演的葛奴乙，說真的，整部戲根本就只有他在演
戲嘛（XD），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Alan Rickman跟Dustin Hoffman，但他確
實很搶眼。非常喜歡葛奴乙在不小心害死黃李少女那段。葛奴乙察覺少女動
也不動時最初的訝異，轉而接下來似乎發現少女氣味在變化的慌張，然後焦
急的撕開少女的衣服，趕在少女被死亡的氣味佔據前，仔細的搜括她身上的
每一絲殘存的體香，直到一滴不剩。事後，葛奴乙那種既是滿足、依戀卻又
懊惱的神情，Ben Whishaw 實在演得很好。


最後要小抱怨一下，該死的我左手邊的小妹，沒事帶章魚燒來電影院吃作啥
？整場電影我只聞到妳那該死的柴魚味啊啊！有夠煞風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