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oxical paradox

電影中的王佳芝是個亟欲尋求歸屬的女孩。最初雖沒有父母照顧
，但倒是有同學的陪伴。演完愛國舞台劇的一行人在路邊飲酒作
樂、高唱愛國歌曲，以及鄺裕民的關懷，此時的王佳芝心裡是踏
實的。然而父親的一封家書告訴王佳芝他已在英國成家，寫回信
的她雖鎮靜，但是在黑漆的戲院中卻哭了，不是因為電影劇情，
而是那種被遺棄的痛。於是在鄺裕民提出暗殺計畫時，王佳芝是
錯愕的。我相信其他人也是，只是在那樣的時代背景，加上他們
是大學生，對於國事是懷抱熱忱、充滿熱血的。每個人都義無反
顧的加入，然而王佳芝是猶豫的。王佳芝是聰明人，她知道這樣
的行動不可能像演話劇似般的玩票，只是她怕再度被拋下，於是
她也加入了。

雖然如此，王佳芝卻是同學中最地道的特務。在其他人還在支吾
、生澀時，王佳芝早已成了真正的麥太太，攏絡了易太太的心。
一次交際完，回到住所的王佳芝，光鮮的外表，媚惑的眼神，點
起菸，似乎都讓賴秀清驚嚇不已。隨著易先生對王佳芝的興趣高
漲，不知不覺中計畫似乎也變了，由原本的攏絡易家到色誘易先
生。因為如此，必須與梁閏生做男女那檔子事。或許是愛國心，
或許是合群，都讓王佳芝只能接受。對女孩子最重要的這第一次
經驗，沒有愛情、沒有隱私，像是公事一般，兩人眼神沒有交會
，因為看了只會讓痛苦更深。第二次由王佳芝主導，反正非做不
可，也就藉此累積經驗吧。眼神依然沒有交會，也無須談論，畢
竟這只是公事。隔天一早，裸身看著窗外的王佳芝，我們看不到
她的表情，或許只能猜測她下定決心了。

不料易家夫妻的臨時返回上海使得計畫再度亂了套。握著電話焦
急地找盡各種理由留人的王佳芝，對照後方不明究理的同伴，王
佳芝就好像一個笨蛋，賠上一切想做個了解，卻換得這種下場。
而老曹的出現卻默默地將計劃重新推回軌道。刺殺老曹的畫面很
震撼，因為那太真實了。四個男人笨拙地制服了老曹，鄺裕民下
殺手前的猶豫不決，以及決定痛下殺手卻割傷自身，再來就是一
刀又一刀，一個人捅完換另一個，好像是在練習一樣。鄺裕民最
後將老曹的脖子扭斷，宣示了這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當年在舞
台上高呼「中國不能亡」，或是飲酒作樂高談闊論的傻氣了。雖
然每個人都把殺人掛在嘴邊，然而真正看到死亡時的恐懼是打從
心裡的，尤其是王佳芝，她才剛失去掌控的一切，如今再度失控
，她逃了，或許是不想再跟這一切有關聯了，這樣的折磨她受夠
了。

三年後的上海，或許是電影中廣告的影響，或許是在舅媽家得不
到歸屬，於是鄺裕民出現預告重新開始行動時，王佳芝又回去了
。相隔三年的重逢，讓易先生對王佳芝的慾望越發高漲。在他眼
中，王佳芝（或麥太太）是朵長在懸崖邊的花，觸碰不到想摘折
又充滿危險。王佳芝聰明機靈與媚惑並具，不同於家中牌桌上的
闊太太，更不是窯子中的娼妓。征服她絕對是充滿快感的。兩人
第一次的性關係全由易先生主導。幾乎是綁架地將王佳芝載往旅
社，粗暴的圈住王佳芝，王佳芝本想奪回主導權，然而悠悠的態
度只會使得易先生更粗暴，因為他就是要摧毀這樣的王佳芝。從
背後將王佳芝的旗袍撕碎，並從背後侵犯王佳芝，不讓她有機會
回頭看著他，一種獸性的征服。易先生就像一頭公獅，這段性交
不需愛撫也不用培養氣氛，更不用徵得女方同意，因為這是公獅
慾望的發洩。發洩完就是離開的時候。躺在床上的王佳芝最後泛
起一抹微笑，這微笑或許是自憐的苦笑；或許是欣慰當初與梁閏
生的犧牲總算有了回報；或許慶幸易先生終於上鉤；或許是一場
真正的性的體驗的滿足。

第一次之後，王佳芝總是守著易先生的回家。或許是想要越早取
得易先生信任越早結束這關係越好，不過其中似乎包含了更多對
於性愛的期待。畢竟對王佳芝而言易先生帶給她的性是完全不同
的體驗。當王佳芝對易先生說：「我恨你。」時，所指的恨是對
漢奸真正的恨？還是扮演一個情婦所演出來的虛假的恨？或者是
真正的恨，一種被遺棄遺忘的恨？兩人的第二次性交有了一些轉
變。兩人開始有了情感上的交及，交媾的姿態上多了互動，易先
生開始品味這個女人，既用力卻又輕柔。王佳芝沉浸在這份美妙
中之餘，又必須學著從中找機會取得她的那份主導。兩人的肢體
交纏，最後兩人面對面，這一次兩人在這場性愛角力上是平手的
。

回去給老吳報告時，王佳芝說出沉痛又矛盾的心情。她很明白再
這樣下去她自己終將失守，因為她不僅將身體給了易先生，連心
也必須交付，再拖下去，只怕心收不回來了。旁人說來只是「陷
阱」二字，在這背後則是要王佳芝，一個女子，用身體一次又一
次的綁住所謂的敵人，而同伴，要她忠誠的同伴卻無法給她任何
支持或支援。色誘這檔事只能做不能說，尤其是鐵錚錚的漢子更
是不想聽到國家興亡是維繫在一個女體身上這樣難堪。然而這確
實是王佳芝的苦，她的身體、她的心在時代價值下不停地被犧牲
，她被折磨到幾乎消失了，當王佳芝太痛了，沒有人可以給她依
靠。

在日本窯子裡王佳芝為易先生唱的一首「天涯歌女」，意外的透
漏了兩人的心情。王佳芝不過想要有個依靠，如今卻成了浮萍般
的特工。而易先生雖身為漢奸，卻預料到日本即將失勢，前途茫
茫，這種事對易太太是談不得的，不料出現個善體人意的麥太太
。「天涯歌女」的每字每句唱進了易先生的心，手緊握的兩人，
眼神交會著，對易先生而言此女不可多得，對王佳芝而言，依靠
，會是眼前的仇人嗎？

兩人的第三次不再耍特技，多了更多的愛撫與親吻。只有這次或
許才稱得上性愛。而這次王佳芝成功地征服了易先生，女上男下
，並以枕頭蓋住易先生的眼睛，宛如第一次的翻版。完事後，易
先生趴在王佳芝的身上沉沉睡去。身為麥太太，她盡情沉浸在性
事中；身為王佳芝，她征服了易先生，可是她卻哭了，那不是高
興的淚水，那是失去自身定位的痛苦，她深怕麥太太的心與王佳
芝的心都要給了易先生。而鄺裕民亂入的一吻為時已晚。這個依
靠來的太遲，因為王佳芝已經孤軍奮戰太久了。

易先生神秘兮兮的要王佳芝去取東西，是一種信任、一種情趣。
在挑主鑽時王佳芝是清醒的，她還記得這一切是逢場作戲。直到
最後去取完成的鑽戒時，那精雕的細工，奢華的搭配，都霎時迷
惑了王佳芝的眼。然而在她說她不能要這麼貴重的東西後，那戒
指竟拔不下來，而易先生望著她、握著她的手說：「妳有我就可
以。」此時易先生的眼神滿是柔情，交握的手充滿溫暖，這一瞬
間雖是虛假，卻比過去的一切都還要真實，王佳芝的心淪陷了。
她要的不過就是這樣直接的關懷。

第一次細微的「快走」還能說是王佳芝招架不住的鬼迷心竅。第
二次的快走更大聲、更肯定。兩人的感情從這指鑽戒才要開始，
易先生未來還要給王佳芝更多東西，而王佳芝則先以命相陪。在
王佳芝說出「快走」後，她便知道接下來等著她的是什麼了。當
初老吳給的毒藥像觸霉頭，如今倒是一個解脫機會。只是她沒機
會吃，六個大學生都被逮捕，其他四人哭哭啼啼似乎從來沒有進
入過狀況。做出這樣決定的王佳芝，致自己生死於度外，另一方
面，這也是王佳芝惟一一次自己做出的決定，而不再是被人決定
。鄺裕民最後望著王佳芝的微笑，似乎說著他可以理解王佳芝的
決定，而且這不是她的錯。畢竟當初他們兩人曾有過機會，而鄺
裕民卻從未替王佳芝做過什麼，反而只是將她越推越深。沒有吃
下毒藥的王佳芝，死在易先生的命令之下，如此她生是他的人，
死也是他的鬼了，她真的鑽進了他的心。

張秘書將那只戒指給了易先生，易先生說了一句：「那不是我的
戒指。」或許戒指是易先生用來圈住王佳芝的，只是真正擄獲王
佳芝的不是戒指，而是易先生的堅定眼神。而王佳芝或許用身體
纏住易先生，然而最後獨自坐在漆黑王佳芝房間的易先生，眷戀
的真是王佳芝的身體，還是她的陪伴。戒指是兩人慾望關係的結
果，本將是感情關係的開始，然而麥太太並不存在。放在桌上的
戒指，易先生不敢碰，因為那個戒指沒有未來，也找不到過去。
擒著淚水的易先生，對妻子說出不傷她的心的謊言，或許也不傷
自己的心，就讓麥太太留在香港吧。

然而易太太是否知情，我想是到這最後她才有點線索的自己的丈
夫與麥太太有染，而事情應該也不是向丈夫說的那樣簡單。畢竟
從每次的麻將戲裡，馬太太的眼神都透露她知道的應該都比易太
太來的多。我自己是覺得易太太是個挺豪氣的人，對於初見面的
王佳芝就可以像姐妹一般的攀談交往，而幫她提東西的鄺裕民她
也不忘問候，沒什麼心機。在她而言，丈夫的事歸丈夫的事，她
不想也懶得管，她有牌打有街逛有人陪就夠了。陳沖演的易太太
，雖然跟主要劇情關係不大，但卻相當吸引人，有易太太的部份
都相當有趣。陳沖的易太太算是本劇裡我最喜歡的角色了。

王力宏所飾演的鄺裕民我覺得挺不錯的呢！雖然某些時候咬字上
還是略有ＡＢＣ腔，講台詞的口條有時候會有點卡卡的。但整體
上還是讓人驚豔！或許是王力宏這個形象太過鮮明，才會在每次
他出場時，戲院都會有點笑聲，但我真的覺得王力宏很多場戲的
眼神都非常到位，而且越到後面越棒。不管是殺老曹時的憤怒與
慌張無措，面對王佳芝的那種無能為力的愧欠，以及最後被處決
前那似乎千言萬語卻又什麼都不必說的眼神，真的很棒。

梁朝偉的部份，或許是易先生內心戲的描述本來就不多，也可能
是他的廣東國語的影響，有些易先生發狠的對白我比較沒有感觸
，只是偉仔終究還是品質保證。而易先生強暴王佳芝的那場戲真
的嚇到我了。真實到難以逼視。尤其這又是由梁朝偉演出這樣的
動作，真的瞬間會讓人懷疑這不是梁朝偉。而接下來的床戲，我
朋友跟我都認為，梁朝偉犧牲比湯唯還大（XD）。畢竟梁朝偉過
去或是近期的戲都不曾有過如此大膽的演出，尤其要一個有名氣
的演員脫光本來就很不容易，更別提劇中各種姿勢的性愛場景，
我真的很欽佩梁朝偉擁有現在這樣的地位後，還願意做出這樣以
後可能有不會再有的尺度突破。在珠寶店牽著王佳芝的手，望著
王佳芝的那個眼神，根本感受不出他是一開始的那個殘忍冷酷的
漢奸。最後在王佳芝房間噙著淚水，哽咽的模樣，再對照先前虐
待式性愛的表情，真的會讓人像王佳芝一般，不知該恨他還是愛
他。就連最後開門出去的影子都有戲，梁朝偉真的是一個了不起
的演員。

再來是飾演王佳芝的湯唯。看完之後我很能理解李安導演為什麼
說湯唯是一個扛戲的人。她的表現不僅亮眼，還能襯托每個演員
。雖然王力宏的演技不如湯唯，但兩人的對手戲中，湯唯卻不至
於把王力宏的表現硬生生壓過，反而是幫忙烘托，又不失自身的
水準。而湯唯劇中表現出來的語言天賦真的很厲害，北京話、上
海話、廣東話、英文，每個都說的挺地道和流利，再來一個「天
涯歌女」的演唱，音色、音域、轉音、神情都相當圓滑完美，易
先生聽了真的想不感動都很難。我很喜歡王佳芝最初扮演麥太太
時的落差與轉變。最初不經世事的大學生，眼神是清澈且充滿希
望的。即使在被父親遺棄，在戲院大哭都還是保有那份純真。只
是開始演出麥太太後就變了，不僅外型變了，眼神、舉手投足都
多了分狐媚。褪下一身錦衣後的眼神則是越來越迷惘。與易先生
交往時，那個靈動的勾魂；被易先生強暴時，即使身體受制，眼
神卻異常有神，彷彿因為身體無法動彈因而用眼神來表達那股不
服輸的意志。如果說劇中的王佳芝是天生的演員，湯唯更是了。

回來說說劇中的幾場激情戲吧。說真的，我自己覺得尺度真的很
大。或許是因為我不常看類似的呈現手法吧。而這五場床戲，說
真的一點都不唯美。王佳芝與梁閏生的兩場就不用說了，搞笑的
成分還多點（XD）。後面三場王佳芝與易先生的床戲，因為全裸
加上毫無借位，真實到我真的不敢逼視。加上這幾場性交的內容
不是愛情，而是征服。因此過程中可以說是鮮少有溫柔的撫摸，
多是使出渾身解數想要讓對方臣服在自己的力量之下。實在是稱
不上浪漫。也因此這三場床戲雖然雙方都一絲不掛，姿勢也是千
奇百怪，卻讓人無法有任何的遐想。我只感受到一種痛苦。這種
痛苦或許是王佳芝與易先生兩人平日生活的壓抑與麻木，於是透
過性交讓自己與對方筋疲力竭，讓對方痛苦也讓自己痛苦，在高
潮時腦中一片空白，暫時忘記房門外的一切。而或許只有這樣大
的刺激，才能讓這兩個人覺得自己還活著。

【色，戒】最成功的是每個演員的眼神。不管主角還是配角，每
個人的眼神都有戲。每段戲的每個眼神所表達的似乎都要比對白
多上太多了。麻將桌上的你來我往，手上的牌像是沒說出口的話
，而眼神則是不能說的話。或許只有內斂、寡言如李安，才能如
此精確的掌握每一絲從眼睛透露出的訊息。對我而言，【色，戒
】的故事雖然很簡單，但這兩個多小時卻無冷場。帶點出人意外
的笑料也是加分所在，而激情戲是整齣戲的一環，絕非全部，每
場激情都有它所要傳達的變化，或許我的理解還不是很足或是正
確，畢竟我真的小嚇到了（XD）。

在我看來【色，戒】是一個有點私人的故事。沒有愛情的性往往
被視作肉慾的，在道德教育下，肉慾是不應該的。而漢奸與特務
間的肉慾沉溺或許更是離經叛道。只是，不提不說就代表不存在
嗎？李安將這樣的慾望搬上大螢幕，將每個人壓在心底的那頭野
獸，毫無遮掩地呈現，這是人性的一部份，不能否認也不能抹滅
。然而王佳芝最後的決定，我想沒有對錯，她正視心中的感受，
要說那是幻覺還是真實都好，至少對她這是自己的決定、是個不
後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