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oxical paradox

昨天看了楊紫瓊的經典腳色回顧訪問，楊紫瓊形容到本片時，舉了【喜福會】當作例子。看完電影後，確實頗有二十一世紀版的【喜福會】的故事本質，都是人生受盡苦難、顛沛流離拚了命希望給女兒比自己擁有的更好的未來，然而卻也在為了生活為了家庭打拼的光陰中，捨棄了許多可能與夢想。為人父母往往盼望著，子女們可以同理自己的犧牲與奉獻，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子女可以嗅出更多他們沒有明講的東西，嗅出了父母為了孩子而犧牲的無奈與隱隱的怨懟，表面上說著希望子女感恩，但心底卻有著要是沒有小孩該有多好的想望，親子的矛盾與衝突自然也就隨之而來。

 

《一腳踩空的母女和解大戲》

然而，必須坦白說，本片在這樣的母女情的衝突上，著墨得並不好。或許兩位導演編劇發想這個劇本的根源是【駭客任務】而非【喜福會】，所以在有限的篇幅下，既要交代多重宇宙理論、為何要穿梭多重宇宙的原因，以及在各個宇宙間的華麗切換，或是借用能力的無厘頭笑料下，壓縮了反而故事最關鍵的情感本質，著實讓人感到可惜。

既然都已經設定為華人家庭，可以造成親子衝突的元素隨便想就有一大堆，卻偏偏挑了一個女兒是同性戀的設定當作核心，讓人無法不聯想到【喜宴】，然而在華人普遍有傳宗接代的傳統觀念下，兒子是同性戀絕對比女兒是同性戀嚴重上百倍。雖然阿法宇宙的秀蓮與喬伊的下場，多少可以窺見這對母女的互動。

阿法秀蓮是創造了穿梭多元宇宙的天才，而阿法喬伊則是穿梭多元宇宙的高手，當得知女兒有這樣的天賦時，阿法秀蓮將女兒逼到了極限，造成阿法喬伊崩潰並變成阿法宇宙人人口中的大魔王。或許在本宇宙中，秀蓮與喬伊的衝突也是源自於從小的高強度要求，不論是學業、打扮、體態、氣質、就業等等，樣樣皆可挑剔、樣樣都不滿意，在秀蓮的心中想的不過是希望女兒可以更好、比自己夠有出息，然而在喬伊眼中卻是怎麼做都得不到認同，同性戀只能算是最後一根稻草，但也因為缺乏前面的脈絡，讓整個衝突的開始與結束都十分莫名其妙。劇本本應該在這一家四口的互動上有更多的篇幅，才能凸顯最後三代人和解的張力，國稅局的支線更像是要複製【駭客任務】的辦公室場景而存在，要不然這一段支線的篇幅拿來演家庭衝突絕對綽綽有餘，很可惜在我感覺卻是炫技炫到忘了初衷了。

《無限的慾望只換來無盡的空虛》

本片的多重宇宙理論立足「每當你做了一個決定後，你沒有選擇的可能性就會分裂出另一個宇宙自行發展。」這樣的概念上。這就連結到「人是否擁有自由意志？」的這個大哉問，我們所做的每個選擇是出自於我們的本意？還是其實我們一直都受到外界的影響？當我們有機會再一次回到做決定的那個當下時，我們是否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當然這個問題在我們現在生活的空間中來說是弔詭的，除非我們可以回到過去並且保留來時的記憶，才能說我們要做出不同的選擇。然而在無法回到過去，也無法預知未來的情況下，那些沒有被挑上的可能性自然不會發生也不會存在，我們眼前人生就是我們所做的唯一選擇，這是我們自己選擇的宿命。

阿法喬伊因為看遍了每個宇宙的發展，知悉的越多獲得的不是對於無限的讚嘆，反而是對於在這無限之外的未知的恐懼與無力。如同【海上鋼琴師】中的那段話：

「陸地像是一個琴鍵無止盡的鋼琴，這樣的鋼琴無法彈出音樂。」

不管是哪個宇宙的秀蓮都有她自己的難題與缺憾，若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完美的人生，自然也不會有更好的選擇，每個人當下做的選擇都是當下的最好的選擇，縱使事後後悔了，也不會有打掉重練的機會，每個人能做的便是在接下來的每個日子慢慢地修正，以趨近心目中的理想。

就如同【今天暫時停止】類型電影一樣，不管是時空輪迴還是多重宇宙，闡述的都是人類心底深處那個「如果可以重來一次該有多好」的渴望，我們都斬釘截鐵認為，如果擁有重來的機會，一定可以做出不同又更好的決定，也更加不會後悔，越是如此糾結著，越是身陷悔恨的泥沼無法自拔。在本片中，秀蓮在不同宇宙的不同可能，說的並不只是她自身的遺憾，更包含了她對於女兒無法成為的模樣的失望。我們最需要的並不是重新來過的機會，而是面對並接受自己選擇下所產生的一切、不論好壞的後果。將責任歸咎在上天、命運與身不由己，或許可以暫時安慰一下當下的苦悶，但卻是將主導權拋向了宇宙的虛空，逃避了自己的責任。並非功成名就才是進步，接受了自己的能力有限或是失敗挫折，也是通往進步的過程。

《世代間價值觀的更迭》

與【喜福會】描述的世代相比，有趣的是，在【喜福會】中當媽的還在嫌棄女兒太瘦了要多吃點；到了本片，當媽的則是嫌棄女兒變胖了。似乎也顯示了世代之間母親價值觀的轉變。在【喜福會】的世代，母親多是家庭主婦，往往希望女兒找個好歸宿、生兒育女，所以就會看重女兒是不是「能生」的體格。到了本片，秀蓮顯然是對未來有盼望的，但是最終為了愛情放棄了夢想。因此面對女兒，她更希望的是女兒能夠過著與她截然不同的成功又幹練人生，而非邋邋遢遢、渾渾噩噩。從【喜福會】的媒妁之言過渡到自由戀愛，再從本片的不顧父母反對的私奔，過渡到同性交往；從女人的一生只能因夫因子而貴，到女人經濟獨立、擁有自己的事業，再到不知道生活的目的是什麼的世代，代溝永遠不會消失，歧異也或許永遠都會存在，面對彼此都是完整而獨立的個體的事實，不管是配偶、親子還是毫不相干的任何人，尊重彼此的選擇、放下控制他人的慾望，往後退一步讓自己的生活更廣闊一些。

最後說一下，石頭宇宙超讚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