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oxical paradox

要說讓人懷抱期待進場，卻越看越氣的電影作品，2019年首推【星際大戰九：天行者的崛起】，而2017年就是【金牌特務：機密對決】了。導演馬修范恩號稱零失手與從不指導續集，在此之前每部作品可都是叫好叫座，偏偏讓他第一次嘗試編導的續集就整個滑鐵盧，真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相較於充分展現英倫新舊文化衝突、對於社會制度與政治結構的不失詼諧的巧妙批判，續集【金牌特務：機密對決】在劇本結構與腳色設定上卻是完全自打嘴巴又毫不連戲，在技術面上又炫技與惡搞過了頭，整體既刻意又拖沓。也因此，當聽聞馬修范恩又想再製作一部關於金士曼組織的前傳電影時，都不知道該不該看。但所幸，馬修范恩這次可說是成功雪恥了。

《對純真的理想青年的當頭棒喝》

不同於本傳中哈利與伊格西的師徒兼代理父親的關係，本集中的牛津爵士與康納便是名望之後，比起出身平凡而無拘無束的伊格西，康納面對的是更多的責任與限制。如同中世紀留下來的精神，貴族的工作之一便是征戰保衛自家土地上的農民百姓，呼應了本集一開場康納母親對他的叮囑：「出身富貴的人，更應該以身作則。」

面對妻子、母親在戰亂中的意外身亡，讓父子二人有了截然不同的轉變，牛津爵士從一名和平主義者，又變得更加退縮避世，為了完成妻子的遺願，極力避免任何可能傷害康納的人事物；而康納則是本著母親的教誨，在這個動盪的年代，更加躍躍欲試地想要投身軍旅保家衛國。電影的前半段花了很大的篇幅在描寫這對父子間的價值觀衝突，即使是在兩人合作完成了對拉斯普丁的暗殺後，不同於類似劇情地套路，牛津爵士仍舊頑固地拒絕祝福兒子從軍的決定，並且只要一有機會與管道，就動用特權，試圖將兒子帶回家。然而滿腔熱血的康納自然不會乖乖就範，然而一個看似無傷大雅的狸貓換太子，卻造成了無可挽回的遺憾。

牛津爵士曾經告誡兒子「每當我殺害一個人，有一部份的我也隨之死去。」，但康納當時參不透父親話中的深意，直到他在戰場上面臨真真切切的生死存亡之際。如同【比利林恩的半場無戰事】，開槍殺死敵人與近身肉搏殺死敵人，對於內心的衝擊是截然不同的。在那場深夜的任務中，英軍與德軍短兵相接，為避免引發雙方陣營胡亂開火射擊，兩邊的任務小隊都很有默契地舉起短刀安靜又冷酷地開始決鬥。只是當康納眼前的這名年紀輕輕的德軍小兵，雙眼望著他、嘴上以英文向他求饒時，康納猶豫了。然而，眼看著其他德軍已經解決掉自己的同伴、正往自己的方向逼近時，康納也只能一邊抱歉一遍割開了小兵的咽喉。
 

結束之後，原本的六人小隊只剩下康納一人倖存，康納崩潰了，就如父親所言，戰爭這件事真的並非如他所想的那般非黑即白的單純。然而當他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緒，決心完成了本次任務的目的，卻又急轉直下，交換身分的誤會，讓康納毫無轉圜地死在同袍的槍口之下。這一段或許會讓看慣了套路的觀眾很錯愕，但個人很喜歡這段劇情的編寫，別忘了，前一幕英軍陣營才在開玩笑，怎麼會有一個德軍舉著英國國旗朝這邊衝過來？經過長官解釋才知道，對方是英軍安排在德軍中的間諜。在這樣生死瞬間的前線上，無法給人太多的反應時間，僅能用最簡單的方式判定敵我，這也是為什麼在【諾曼第大空降】中，即便再怎麼寒冷，也不該穿上死亡敵軍的大衣的原因。順著這個邏輯，一個自稱是小兵里德的人，卻不是里德，加上沒有長官或是文件背書，康納就這麼含冤而死了。對於康納而言，這或許是一個讓他明白戰爭非兒戲的最殘酷的方式了。
 

《創造一個讓純真得以生存的世界》

雖說前傳劇情反其道而行，讓「父親繼承了兒子的遺願」，但在某個層面來說，也是父執輩對於自身失職的贖罪。在康納的葬禮上，牛津爵士朗讀的詩表明了，康納的死可以歸因於是他的選擇的後果，然而其他數百萬的年輕人卻是別無選擇。打從斐迪南大公遭到暗殺開始，英皇、德皇與沙皇不管是本著對於盟友的承諾，或是各懷鬼胎的野心，總之，三大巨頭的一念之間，便將整個歐洲拖入了長達數年的生靈塗炭之中。

從【金牌特務】的劇本來看，馬修范恩其實是頗看重這種古典價值的，相較於民選的投機政客，唯一挺身對抗范倫坦的是象徵著高貴情操的瑞典公主。當然，在本片中，馬修范恩也對於所謂「貴族」的意義作出批評與反省，如同幕後大魔王的復仇動機，便是出自於蘇格蘭與英格蘭間長達數百年的爭戰與恩怨，這當中自然包含了侵占、暴虐與殺戮，不可否認的，貴族世家便是建立在他人的鮮血與屍體之上。如此看來，貴族在當代展現出來的「高貴情操」，或許顯得虛偽矯情，但也正是因為貴族平日坐擁了榮華富貴，在敵人入侵、侵害了人民權益的時候，貴族才必須毫不退縮地挺身而戰。
 

康納的死對於牛津爵士來說，不僅僅是他對於和平的理想的幻滅，也包含了對於他的置身事外的固執的一記打臉。牛津爵士以為將康納關在家哩，就可以讓他免於外面世界的傷害，但局勢不斷惡化、野火也有燒上家門前的一天。能夠有作為的人，卻選擇視而不見、袖手旁觀，或許才是使世間陷入混亂的最大罪行。為什麼人類社會中永遠有人不計代價、不求回報，也願意為這個群體的利益做一些事？金士曼起源就是一種將小愛發展為大愛的結果，唯有越多人具有利他的情操，才能避免相互殘殺的憾事一再上演。

 

《獨特風格與節奏感的動作戲回來了》

老實說，已經完全忘了【機密對決】中的動作設計了，只記得太過花俏且特效用太兇。本片中最讓人激賞的動作場景，首推休拉與拉斯普丁在客房中的對決，以及康納的夜間任務。

休拉與拉斯普丁那場動作戲，可真是看得有夠過癮，前一幕才提到拉斯普丁很擅長跳民俗舞蹈，下一幕就看到拉斯普丁行雲流水地將殺人融入在轉圈之中。經驗老道的牛津爵士與身手矯健的休拉全都不是拉斯普丁的對手，直到康納的性命遭受威脅，牛津爵士才小宇宙爆發，大致上擊敗了拉斯普丁。更別提在大打出手之前，馬修范恩真是將拉斯普丁這個腳色塑造得相當成功，還趁機忍不住惡搞了一下傳統紳士的優雅。牛津爵士與拉斯普丁的「療程」那段戲，拉斯普丁舔大腿以及牛津爵士高潮般的呻吟，真是太不忍直視了，哈哈。雖然這段戲也有點游走在邊緣，但怎麼說品味都還是強過【機密對決】的插陰道。雖然歷史上拉斯普丁就是一個洗腦了沙皇的神棍，但在本片中，拉斯普丁繼野蠻又噁心的形象讓人感到反胃，牛津爵士被催眠、又「治好」他的大腿、把毒藥當早餐以及行動殺人機器等近乎神秘力量的表現，都更加深了拉斯普丁那股妖僧的邪氣。本片第一反派當之無愧。

而康納與任務小隊在深夜的出巡也是本片另一個十分精彩的動作設計。一開始雙方不用言說的默契，展開沉默的近身作戰，接著康納在這時候體會到了何謂「戰爭的殘酷」，為了自保，他沒有同情猶豫的空間，然而他還是就快要被德軍逼上絕路，這時他的小隊長看向了他，做出了違反他稍早囑咐的事：小隊長為了拯救康納，開槍擊殺了那名德軍。伴隨這一聲槍響，緊接而來的便是雙邊陣線的瘋狂掃射，小隊長因此身亡。而康納從劃破德軍小兵的咽喉開始到現在必須閃躲槍林彈雨而累積的情緒，藉著照明彈與砲聲隆隆傾洩而出。照明彈射向天空的那一幕，甚至有點【1917】的氣味，場景設計可說是十分淒美之外，該情境下的緊繃張力實在相當傑出。
 

最終牛津爵士與幕後大魔王的西洋劍對決，相較起來就顯得中規中矩得多，這一段意在凸顯身為貴族的修養與分際。當幕後大魔王提出二打一不公平且違反規則時，牛津爵士便要休拉退下，結果幕後大魔王立刻的就來陰的開了槍，甚至是在最後，幕後大魔王仍舊厚顏無恥的，拿著牛津爵士的不殺堅持向其威脅兼求饒，雖說這段真是有失幕後大魔王的威嚴，讓人還以為自己在看蝙蝠俠（誤），但這場戲的每一個轉折旨在呈現「紳士」與「流寇」間的品格差異。所幸牛津爵士不是蝙蝠俠，換個方式藉由兒子的「手」殺了幕後大魔王。雖說英格蘭與蘇格蘭間的分歧是事實，但是這樣把蘇格蘭人寫成沒有格調的匪類，可以想像蘇格蘭人看了應該暗幹在心裡吧。

 

整體來說，【金牌特務：金士曼起源】是十分有誠意且精彩的電影，或許不比【金牌特務】首集那般機智詼諧充滿新鮮感，甚至是有點嚴肅沉悶，但本片確實將金士曼宇宙與一戰的大背景做了很不錯的結合。唯一可以挑剔的或許是波莉非得親吻牛津爵士那一段吧，畢竟波莉看起來更像是康納的姐姐輩，若是可以將波莉換成年紀再長一些的形象，或許會讓兩人的情愫更有說服力一點。而金士曼的雛形是源自於全世界管家的「耳語交流」這一點設計也很棒，雖然這樣根本是破壞了僱傭信任關係，仔細想想實在有點毋當。ＸＤ
 

在本片最後，金士曼也預測到凡爾賽條約的不平等，勢必會導致更嚴重的後果，再加上幕後大魔王的殘黨，仍舊依照計畫，由蘇聯的列寧代表左派勢力，而德國這邊則著手扶植希特勒崛起所象徵的右派勢力。在二戰歷史上，蘇聯與納粹屬於敵對陣營，然而在金士曼宇宙中，蘇聯與納粹實際上是被同一個組織操作出來的表象對立，這種世間萬事萬物都只是我手中的魁儡的設定，確實頗有致敬龐德電影中惡魔黨的氣味在。同時，看起來馬修范恩有意將歷史事件改編寫入他的金士曼宇宙中，個人樂見前傳這個編劇方向繼續發展，至於原本的主線，我們就當作沒有第二集吧。